“房事疲于应对，煤气泄露成智障”
文|牧童
我从不惊异于人们的邪恶，却常常惊异于他们的无耻。——斯威夫特
午夜梦回，李宇时常会梦见自己正在和别人抢房子，梦里他总是被那人打的头破血流，毫无还手之力。
90年代末，李宇的父母同在一家工厂上班，那时候工厂已经不分房子了，但是可以借，一个月交点房租，就可以住在借来的房子里。
在下岗大潮来临之前，李宇爸爸找了点关系，花了一万多块钱把房子产权给买了下来，之后又用类似的方式弄了一套厂里的抵债房。
那时，人们还没有买房的意识，李宇爸爸只是觉得儿子已经十八岁了，上完中专以后就要面临婚姻大事，多出的一套房子正好留给他结婚用。
李宇大伯家有个儿子叫李涛，比李宇大四岁，已经开始工作。
有一天，李宇的大伯来家里吃饭，他和李宇爸爸兄弟俩聊着聊着，就聊到了孩子身上。大伯说李涛上班那宿舍太差了，朝北，常年阴暗潮湿，跟厂里提过几次，可没有空宿舍可以住，别人又不肯换。
大伯心疼孩子，一边喝酒一边叹气。
李涛上班的地方离李宇家的另一套房子很近，李宇爸忽然就提了一句：“不行就让孩子住我那套房子吧！”
大伯看了看他，连忙说道：“哎，这怎么好意思呢？”
一旁，李宇妈听了气得直摇头，大伯走后，李宇妈就和他爸爸吵上了：“房子是留给孩子结婚用的，怎么能说借就借呢？”
李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，觉得允诺前应该和老婆商量一下，可他偏偏嘴硬：“不就说说吗？人家又没说真要住。”
可让人没想到的是，第二天，大伯真的领着堂哥上门借房子了。
李宇爸碍于面子一口答应下来，自己说过的话总不好反悔，况且，这还是他亲哥、亲侄子。李宇妈只生气却也不好直接拒绝，就委婉说道：“大哥，孩子等毕业了就要谈女朋友，这一谈女朋友，就要面临结婚……”
大哥立刻承诺道：“弟妹，这你放心，等小宇结婚，我们马上就还房子！”大哥这句话，让李宇妈无话可说。
虽然不乐意，可房子到底还是借出去了。
李宇中专毕业没多久就交了女朋友，女友燕子听说他家里还有一套房子留着结婚用，就不时央求李宇带自己去看看。
可怎么去看？堂哥还住在里面呢！李宇心里生闷气，有点怪他父亲当初借房子。
儿子的小心思，做父亲的全看在眼里，李宇爸只好经常和大伯“喝酒”，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儿子交了女朋友。可大伯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，每次听到这个话题就打着哈哈应付过去。
又谈了几年，二人到了结婚的年纪，燕子开始催婚：“李宇，我妈问咱们什么时候把婚事定了？”、“李宇，我都跟你三年了，还没见过你说的房子呢。”
李宇也着急了，这大伯和堂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？这天他带女朋友敲开了堂哥住的房子，单刀直入地问道：“哥，这是我女朋友燕子，我们准备要结婚了，你看什么时候搬出去？”
堂哥支支吾吾，“急什么嘛……又不是不还你房子，等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。”
再后来，李宇去催问堂哥，堂哥不但不开门，还把原来的锁给换了。
李宇怒火中烧，盘算着一定要想办法把堂哥赶出去，这借人家的房子，倒住得理直气壮了。
可谁知李宇还没想到办法，堂哥就出事了。
那天李涛没去上班，厂里人把电话打到大伯家，大伯过来怎么也敲不开门，这才慌了。破门而入后发现家里一股浓浓的煤气味，李涛陷入昏迷。
人最终还是抢救过来了，但李涛却因大脑长时间缺氧变成了傻子。
从医院回家后，大伯一边默默叹气一边说：“造的什么孽啊，好好的孩子成了这样。以后可咋办……”
大妈一向蛮横，她指着李宇一家人说道：“要不是煤气泄漏，孩子能变成傻子吗？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的，明知道那个破煤气罐有问题，还让我儿子住过来，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我儿子工作好！”
一家人面面相觑，这好心倒当作驴肝肺了，再说李涛不过一个车间工人，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嫉妒的？
大妈不依不饶，哭天喊地，要求李宇家赔她儿子，要么就赔五万块。李宇爸妈犯了愁，侄子是在自家房子里出的事，于情于理都应该出点钱，可五万块到哪弄啊？
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才一千多块，之前买房屋产权借的钱还没有还清，儿子李宇马上面临结婚，还需要一笔不小的开销……
李宇大妈看出了他们的纠结，又想出了主意：“实在不行我们也不要钱了，就把这套房子赔偿给我们！”
大哥大嫂咬着不放，侄子只知道傻笑和流口水，李宇爸妈顿感进退两难。一家人愁眉苦脸，考虑了一周，最终决定把房子让给李涛。
可谁知道，看到婚房没了，李宇的女友一气之下提出分手。
房子没了，亲爱的女友走了，22岁的李宇又气又恨，在同学的邀请下，他一气之下辞了职离开家乡去了邻市。
两家人也从此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。
在邻市打工的日子，李宇的心情逐渐好起来，那天同学约他一起去大排档喝酒。酒至半酣，他无意中瞄见邻桌一个熟悉的身影，和别人聊得正欢。
李宇揉了揉眼睛，确定自己没有看错，那个人正是堂哥，可他不是傻了吗？
李宇急忙打电话询问家里，妈妈却说李涛好像为了治病去了外地，她叹息道：“哎，真是命苦啊！”
命苦？李宇挂了电话，颓唐地跌坐在地上，到底是谁命苦？
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，李宇在相同的地点等了整整一周。一周后，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堂哥李涛，可让他惊讶的是，李涛身后居然跟着自己的前女友燕子。
李宇茫然费解，燕子怎么也来到这里了？他刚想上前跟燕子打招呼，就见她快步跟上李涛，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：“涛，你朋友还没来，不如先陪我逛逛吧……”
顿觉五雷轰顶，一阵眩晕，即使傻子也能看出他们的关系，李宇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好不容易才站稳。
一阵血脉膨胀，李宇像一头愤怒的狮子，冲上去对李涛挥起了拳头，“你这个骗子，骗我房子，骗我女友……”
李涛摸了一把鼻血，笑得肆无忌惮，“骗你房子？你别忘了，房子是你家自愿过户到我名下的！骗你女友？你问问燕子,我骗她什么了……”
一旁，燕子的脸早已吓得惨白，她搓弄着衣角，低声说道：“李宇，对不起，你别怪我……我喜欢李涛，他也喜欢我……”
李宇的拳头无力地垂下，他觉得内心一片冰凉，喉咙却在冒烟，“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！？李涛你为什么要装傻！”
李涛理直气壮，风轻云淡，“我没装傻，我早就治好了。”
真把自己当傻子玩弄了，李宇欲哭无泪，堂哥、房子、女友，他们亲自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，而自己就是掉进网里的虫子，任人宰割……
那天夜里，李宇心绪茫然，悲痛欲绝，要不是他李涛，自己早就和女友双宿双飞，恐怕现在连孩子都有了。可如今呢？他漂泊在外，孤苦无依。
那天李宇第一次喝醉酒，他拎着酒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，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桥边。
看着桥下翻滚的河水，李宇想到了一死了之，死了就没有背叛、没有谎言，也没有悲伤了，这样想着，他的一条腿不知不觉跨出了半米高的栏杆。
一个骑三轮车的老汉看到这幅情景不禁大喊了一声，“小伙子，当心！”老人按响了车把上的铃铛，一阵“叮铃铃”的响声在寂静的深夜响起，瞬间惊醒了李宇。
看着脚下波涛翻滚，他下意识地退出栏杆，如果就这样死了，父母该有多伤心，李涛他们又会多高兴……
为何要遂了歹人的愿？
看着渐行渐远的老汉，李宇感激他救了自己一命，既然命不该死，那就好好活出个样子。
20世纪初，私营企业如雨后春笋，遍地开花。李宇应聘进一家做电子配件的小工厂，成了一名销售，因为做事执着，努力，李宇的业绩突出，很快便被提拔为营销部的主管。
五年之后，李宇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，趁着下海的大潮，他拿出手上的所有积蓄注册了一家电子贸易公司。
把所有精力和时间都用在经营公司，发展客户上，李宇兢兢业业、废寝忘食，饿了就吃碗泡面，累了就躺在椅子上睡一会；公司逐渐有了起色，从最初的惨淡经营，慢慢发展到后来有了几十、上百家稳定客户。
若干年后，每当看着笑靥如花的妻子，一双可爱的儿女，还有两百平的大房子，李宇总会在午夜梦回时，为自己曾经差点误入歧途而感到后怕。
好在，这一切都成为过去，凭借自己的努力，李宇拥有了以前从不敢想的人生。
年轻时那“比天还大的事”，现在也变得不值一提。
每个人都拥有长长的一生，磨难会到来，也会过去，眼泪会流下，也会收起。那些你以为过不去的砍儿，早晚都会成为过去，而你要做的只需要对时间有耐心。